那双藏在角落的眼睛,就像游走于草丛中的毒蛇,哪怕夏洛克遵纪守法都会故意栽赃,万一发现了他的行为越轨,那会造成的后果哈利想都不敢想。他拉住旁边人的手腕,力道之大让攥紧的地方一瞬间就红了,“你的才华应如熠熠星辰,倾洒于荒芜之地,照亮蒙昧、穿透阴翳。”
而不是毁在阴暗的角落里。
虽然听过很多次,福尔摩斯依旧会被哈利不含蓄、甚至说是过分的赞美而羞赧,上次是纯白,这次变成星辰,他甚至有些分神地开始思考哈利平时会看什么书,是不是全都是些带着异域风情的夸奖语录,毕竟他们国家的绅士都不这样。
但哈利只是固执地攥着他,眼睛盯着他一动也不动,最后,福尔摩斯还是在友人的注视下点头,如果今天不做出承诺,他都怕哈利会不安到睡不好觉。
夏洛克惜言如金,只要他答应了就不会有问题,哈利松了口气,继续和案件报告奋斗。
他一边写着记录,一边唉声叹气,从私心里,哈利真的很希望亚瑟能从轻处罚,他知道对方杀人不对,可他还是那个想法,在道德两难面前做出的决定本就不能圆满。
福尔摩斯本来是安静抄写的,可在听到第3声叹息时忍不住偏过头,只见哈利抓耳挠腮许久写不下一个字,甚至开始揪羽毛笔上的毛。
“哈利,案件报告我可不能替你写。”福尔摩斯语气里带着调侃。
“我知道。”走神被抓到的哈利带着尴尬扣了几下羽毛笔,最后还是没忍住扔掉笔,转头看着旁边人,“我只是觉得亚瑟·赫伯特有些可惜。”
他将曾经学过的两难问题换了种方式讲给夏洛克听,“你说在这种情况下,人真的能做出完全正确的选择吗?”
福尔摩斯愣了一下,哈利思考的角度是他没有过分探究的,道德两难,这个观点确实足够烦扰,但是……
他的声音还是冷淡且直白的,“从你说的故事里,我无法给出圆满的答案,事实上,为了活命而选择抽签分食一人这件事,符合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,并且人在社会群体中坚持秩序和法律不是难事,在面对危险情况下短期意志坚定也并不困难,你的例子真正可怕的是远离人群,缺少群体的约束,并且长时间饥寒交迫,意志与本能的长期抗衡会导致意志溃败也情有可原,我没有真实经历过这个场景,不能给你一个绝对的、符合公序良俗、遵循法律准则的保证,但是……”
“我的朋友,你可能被他的言论迷惑了。”福尔摩斯的眼神里带着绝对的冷静,像是冰块一般,将哈利思考到发热的大脑降温。
“我承认他为了素昧平生的孩子们动手有他的正义性,但他绝非你想象中的两难。不论是他身体的中毒反应、斯科特的毒药,都会成为证据,只要他找到苏格兰场,我相信像你这样的警察绝不会置之不理,更何况从他寄出信件到得到下毒方案,这中间有无数次可以反悔的机会,但他都没有终止,他不是那两个无法争辩的幼童、并非产后虚弱的夫人、更不是受人歧视的孤儿院少年,他是一位接受过教育、但对警察没有信任的成年人,可这并不该成为从轻处罚的借口。成年人,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。”
福尔摩斯言辞恳切,眼神里也带着坚定,“这件事能反应的,只是我们目前侦查手段不健全、法律条文有待完善、医生的医疗水平还需发展、甚至是警察的公信力应该增强,与道德两难无关,而这几件事的发展,或许要经历漫长的时间,但我相信,包括你我在内的无数人将为之奋斗终生。”
哈利怔愣地看向福尔摩斯,明明夏洛克的语气轻淡到像是一阵微风,可话语间却许诺出自己的一生,他相信夏洛克会说到做到,但同时,他也会一次次为对方身上闪烁的正义与使命感而震撼。
“嗯,我将穷尽全力,捍卫法律威严。”或许人都是趋光的,哪怕是像他这样怕死的人,也无法抵抗地攥住福尔摩斯放在椅背上的手,像是在忠诚宣誓。
然而……
“你先捍卫你的案件报告吧。”福尔摩斯转头看向窗外,伦敦的浓雾依旧厚到令人窒息,“别忘了突出那两张纸条的价值。”
他看向哈利叮嘱着,这两张轻飘飘的纸条,像是无形的手,轻易地将赫伯特与罗伯特的命运纠缠、玩弄,“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,下面隐藏的巨大冰砖,才是真正的危机。”
福尔摩斯双手指肚相触,抵在下巴上,“我有预感,硝烟恐怕要弥漫开了。”
*
两人自从那晚结束后,就再没有碰面,明明距离更近了些,但搬到蒙塔格街的福尔摩斯像是真正开启了事业版图,时常不在家,但还是会在收到哈利来信的第一时间回复。
哈利虽然还是会每周给福尔摩斯写信,但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浮现出那晚夏洛克坐在桌前看向窗外,灰蒙蒙的雾霭像帷幔般笼罩着前路,他的眼神空濛,但哈利能从他话语中听出认真。